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4章

關燈
第34章

沈無霽病了。

自馬場回來後, 沈無霽就把自己關在房中,不吃不喝,無應無答,一個人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裏, 像塊無知覺的木頭。

眼瞅著一天一/夜過去了, 送進房中的東西又被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。

李嬤嬤焦急地問香菱:“你們去那一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啊?殿下不肯吃不肯喝, 鐵打的身子骨也得垮!”

香菱也急,她擡頭望江斂寢宮的方向,皺眉道:“世子呢,嬤嬤您去請世子了嗎?”

“世子說不管啊。”

李嬤嬤急得直抹淚,“我剛進去的時候殿下已經發了低燒, 正昏昏沈沈地睡著, 喊他都沒反應, 造孽!造孽!”

香菱一驚:“低燒?快稟報世子請大夫去啊!”

李嬤嬤皺著臉低聲道:“世子說這是心病,請大夫也沒用,他讓我用曾老太醫留下的藥,不讓對外說殿下生病。”

香菱回頭看死氣沈沈般的寢宮,嘆氣道:“這……確實是心病……”

沈無霽這病不能往外傳, 大夫一眼就知是心病。

李如聞訊趕了過來, 三個人在院子裏面面相覷。

李如冷靜道:“給殿下服藥,讓他好好睡一覺吧, 說不定明天就想通了沒事了。”

真的, 會沒事嗎?

李嬤嬤惶惶地看他一眼, 三人都沈默了下來, 沒人說話。

沈無霽昏沈沈地睡著, 勉強能強制性能灌進去一點米湯,只不過十勺漏八勺。

李嬤嬤將藥和著溫水給沈無霽餵下去後, 一步不敢離的守在旁邊。

又是一宿,沈無霽只迷糊糊的喊了幾次渴,驚得李嬤嬤和香菱近乎一/夜沒睡。

第二天,李嬤嬤瞇了一小會兒,醒來後習慣性去看裏屋的床,看了眼忽然瞬間清醒,尖聲大喊:“殿下不見了!殿下不見了!”

小盒子守在外面,聞言連忙探頭應道:“嬤嬤別急,殿下醒了,去小林子裏練功。”

“練功——?”李嬤嬤又驚出聲,“殿下還病著怎麽能練功?!吃了嗎!你們怎麽不攔著點!”

小盒子笑得苦哈哈的,“攔、攔不了啊,是世子親自喊殿下起床的,當時見您累睡著了,就沒讓人驚動您。”

世子?

李嬤嬤倒吸一口冷氣。

世子不知道殿下生病了嗎!這病還沒好,哪能這麽折騰人!

她在屋子裏踱了幾步路,咬咬牙,忍下了去尋江斂的沖動。

世子這麽做必然有他的道理,他不會傷害殿下的。

密林。

香菱持樹枝站在旁邊,擔憂地看一眼躺在地上不動彈、雙眼無神的沈無霽,再看一眼立在旁邊冷冷清清,但明顯動了怒的江斂,心突突的跳。

——殿下這是和世子杠上了啊!

“起來。”江斂慢走幾步至沈無霽身邊,冷靜地俯視他。

沈無霽聞言緩慢地掀起眸,遲鈍地望江斂。

看一眼,閉上。

沒反應了。

江斂眸光漸冷,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,爬起來,去練功。”

沈無霽眼睫毛顫了顫,他沒睜眼,半晌後啞著聲音道:“練好後去弒父嗎?”

他恨過沈周如,想報覆沈周如,但從來沒想過當年的事情如此慘烈,更沒想過要設計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。

近十年的信仰那一瞬間轟然崩塌,沈無霽的世界支柱早就變得支離破碎,而現在,行屍走肉莫過於是。

聞言,香菱也微微皺起了眉,對沈無霽的話也有些不滿。

“弒父?”

江斂笑了聲,他饒有興趣地擡手,朝向香菱,“樹枝給我。”

香菱一顫,欲言又止:“世子……”

江斂回眸看她一眼。

冰冷,平靜。

香菱被看得一抖,連忙將樹枝交了出去。

江斂接過樹枝,細致地將上面的分岔處理掉,然後在空中揮了揮。

樹枝劈空傳出的颯颯聲讓沈無霽微顫。

他下意識睜眼,就見江斂從未有過的寒冷神色。

江斂望向他,冷道:“你當我廢那麽大力氣培養你是為了什麽,養一個死士、養一個傀儡皇帝嗎?”

沈無霽唇顫了顫,他也知道剛剛自暴自棄的那句話傷了江斂的心,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。

哀莫大於心死,心死了,活著還有什麽意義?

江斂胸膛忽地激烈起伏了兩下,厲聲道:“起來!沈無霽!就算爬,你也得給我爬去書房練功!”

“起來!”

兩個字落,他橫著砸下樹枝,狠狠一下抽在沈無霽的大/腿上。

這一下極重,砸得沈無霽渾身抽搐了下,一瞬後疼痛緩過來,他疼得下意識縮起了腿側躺住。

“啪、啪、啪!”

江斂不管不顧揮著樹枝繼續往下抽。

臂上、臀上、小腿上,凡是能落的地方都抽了個遍。

沈無霽的痛呼變了音,連連翻滾,被江斂抽得在趴地上躲閃。

見他這個樣子,江斂眸中冷意更甚。

他用力一下抽向沈無霽毫無保護的大腿,冷道:“你想當廢物,我可以先廢了你,讓你一輩子也站不起來。”

“啪——!”

“哢嚓!”

樹枝承受不住力道應聲斷開。

這一下落後,縮在地上的沈無霽猛地僵住,幾瞬後他緩緩抱住頭,蜷縮在地上顫抖,依稀可以聽見幾聲抽泣。

身上隨意套上的外套已經被抽破了好幾條,紅印子橫亙在裸露的皮膚上,紅得發腫。

江斂攥住斷裂的樹枝,在沈無霽的啜泣中微微閉一下眼,然後再度轉身走向旁邊的大樹,伸手就去折樹枝。

這是柳樹!

香菱瞪大眼,看著那些細軟的枝條就覺得渾身疼。

她看不下去,幾步跑上前蹲著去拽沈無霽,急切道:“殿下!殿下您起來!世子是擔心您,自暴自棄只會毀了您自己!不值得啊!”

沈無霽咬著唇,身上挨過樹枝的地方突突地跳,旋即便是火燎一般的疼痛。

這疼痛有那麽一瞬,似是讓他如死灰般的心也顫著疼。

眼見著江斂已經折好樹枝,香菱著急忙慌直接拽過沈無霽的胳膊把他扛了起來。

她一手抗住身沈無霽發顫的身體,另一只手虛虛護在沈無霽身前,哀求道,“殿下站起來了!世子!殿下站起來了!”

江斂淡淡看過來,冰冷視線落在沈無霽無神的眼睛上時,攥住柳枝的手緊了幾分。

香菱扛住沈無霽大半的重量,努力讓沈無霽腳著地。

她小心翼翼望著江斂:“世子,殿下馬上就會想通的,馬上就能!”

聞言,江斂垂眸凝視沈無霽發抖的身體,終究還是收起樹枝,轉身走了。

望著江斂冷漠的背影,沈無霽腦袋依舊渾渾噩噩的,他腳拖在地上,身上被香菱壓著生疼的傷痕恍恍惚惚喚回了幾分神智。

見江斂離開,香菱猛松一口氣,又不管不顧地去搖沈無霽,痛惜道:“殿下!殿下!你醒醒啊!為一個王八蛋這樣去糟踐自己值得嗎?!他根本就沒想讓你活!他給你母親下毒,給你下毒,想讓你當個傻子,想全天下的人陪他唱大戲,您何苦掛念這樣的人渣啊!”

沈無霽顫抖的眸子又黯淡了下來。

他這副模樣太惹人心疼,香菱嘆了聲,恨聲道:“莫說世子,就是奴婢都恨您那自暴自棄的模樣,不值得!而且您說那話不是傷世子的心嗎?他待您如何,您是最清楚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沈無霽垂眸,把下嘴唇咬得泛白。

香菱繼續勸道:“去和世子道個歉吧,往後如何往後再說,至少現在,您得自己先強大起來才行。不然沈周如要反過來傷害您的時候,您又當如何呢?”

她緩緩松開力氣,想放沈無霽坐到地上好好冷靜冷靜。

幾乎是同一時間,沈無霽突然用力攀住她的手臂,聲音嗬嗬地像破開的盒子灌風,帶著粗喘:“我要、要、洗——漱。”

香菱:!

香菱喜出望外,扛著沈無霽快步往寢宮跑去。

——

趁著沈無霽洗漱冷靜的功夫,香菱又跑到江斂的寢宮向他匯報情況。

來時本來喜上眉梢,結果剛一跨進宮殿,她就聽到自房中傳來的隱忍咳嗽聲。

是江斂的。

香菱聽得心跳都慢了半拍,連忙上前敲門,低聲問:“世子您還好嗎?”

屋中的咳嗽聲停一瞬,轉瞬似壓抑不住地又咳了起來。

連咳了數聲,江斂的聲音才低低傳出來,“是香菱?進來吧。”

香菱小心翼翼地推開門,往書房裏看去。

江斂新換了套褐色的長袍,許是剛剛那套被濺上了泥濘,以他的潔癖必然無法接受。

香菱這樣想著,結果一扭頭就看到放在門後案頭上的青色長袍,上面是肉眼可見的血跡。

香菱瞳孔一縮。

“有事嗎。”

江斂嗓音啞了,他從書中擡起頭來,露出一張幾乎不帶血色的臉,靜靜地望著香菱。

香菱努力扯出一個笑臉:“就是、殿下他、他去洗漱了,待會兒就來。”

江斂淡淡‘嗯’了聲,一臉平靜,似是再問還有其餘事嗎。

香菱偷眼打量江斂突然病態得可怕的氣色,擔心地問:“世子,您又病了?”

“無事。”江斂垂眸去看手中的書卷,頓了頓,又淡道,“不要多嘴。”

香菱張張嘴,心裏暗暗叫苦,該不會是殿下把他氣病了吧。

她惴惴不安地告退。

出門,轉角碰到匆匆趕來的李如。

“李管事?”

香菱叫住他,疑惑問,“你怎麽到後院來了。”

李如多負責行宮外圍的事情,沒有吩咐不會擅入後院。

見到香菱,李如眼睛一亮,急聲問:“香菱姑娘,你剛剛是陪在殿下和世子身邊的嗎?”

香菱點頭道:“剛從柳樹道那回來。”

李如:“剛剛我的人巡邏,發現世子扶著樹咳血,險些在柳林道那暈了過去。”

“什麽??”香菱驚道,“柳林道?”

李如:“是啊,我剛去請大夫,世子又派人把我攔住了,說是吃點藥就沒事。”

他邊說邊皺眉道:“都到咳血的地步,世子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!你還是去跟殿下說一聲,讓他督促世子按時服藥吧。”

香菱汗顏,世子還沒搞定殿下呢,現在反過來喊殿下去督促世子?

這些事也不方便告訴李如,香菱一邊滴冷汗,一邊無奈道:“你再勸勸世子,我去尋殿下。”

李如也不多問,點頭道:“也好。”

說著,他匆匆往後方寢宮走去。

香菱嘆了聲,搖頭道:“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!”

——

“歘——”

沈無霽險些將浴桶撞翻了,他楞楞地看著簾子外的香菱,嘴唇顫了顫。

香菱小聲道:“世子下令不許告訴您,殿下您聽過就當忘了,千萬別說是奴婢告訴您的。”

沈無霽:“……是因為,我嗎?”

他呢喃著,聲音小得香菱幾乎聽不見。

香菱無聲一嘆,勸道:“世子前兩天也失眠傷神,他身子本就不好,今早氣急了,難免會引發舊疾。世子不讓奴婢告訴您,也是不想您胡思亂想。”

裏間無人說話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